
“听着股票配资网门户,这雨下得不对劲,像是在往下倒洗脚水,那股子腥味儿,隔着三层玻璃都能钻进鼻孔里。”
我坐在柜台后面,手里那两颗骨头核桃被盘得咔咔作响。柜台上的收音机滋滋啦啦地响着,像是某种垂死的昆虫在呻吟。
柜台外面的男人没说话。他只有半张脸,另外半张像是被什么野兽硬生生撕掉了,露出里面白森森的牙床和还在跳动的血管。他那只独眼死死盯着我手边的一瓶黄桃罐头。那罐头的生产日期是三年前的,糖水浑浊得像得了白内障的老人的眼珠子,但在他眼里,那里面装的是琼浆玉液。
“换……换……”他的声音像是风吹过枯树洞,带着一股腐烂的哨音。
“你是说,用这颗足以买下半个避难所的六阶尸王晶核,换这一瓶过期的、可能让你拉肚子拉到脱水的黄桃罐头?”我挑了挑眉毛,指尖在玻璃罐头上轻轻敲了一下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在死寂的超市里回荡。
“换!”他急了,那只独眼充血,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,手里那块幽蓝色的晶核被他捏得咯咯作响。
“成交。”我收起晶核,嘴角勾起一抹职业性的假笑,那种笑容像是在脸上贴了一层蜡,“欢迎下次光临‘长生’超市,只要你付得起代价,这里连神仙的后悔药都有得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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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叫阿生。这名字听着贱,像那种在南方潮湿弄堂里光着脚乱跑、随时可能掉进井里淹死的野孩子。但这名字好养活,就像这末世里的野草,被黑雨浇过,被尸潮踩过,只要根还在,就能从烂泥里钻出来。
我守着这家叫“长生”的超市已经有三个年头了。说是超市,其实更像是个长在城市尸体上的怪胎。它突兀地矗立在废墟中央,周围是倒塌的大厦,那些大厦像是一根根折断的肋骨,刺向灰蒙蒙的天空。疯长的变异藤蔓像蛇一样缠绕着钢筋水泥,紫黑色的叶片肥厚多汁,偶尔还会滴下几滴腐蚀性的酸液,却唯独不敢靠近超市那扇擦得锃亮的玻璃门。
超市里的灯光永远是那种惨白的日光灯色,照得人脸上没血色,像刚从福尔马林里捞出来一样。货架上摆满了末世前的东西:康师傅红烧牛肉面、双汇火腿肠、飘柔洗发水、苏菲卫生巾,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阿尔卑斯糖。这些东西在末世前只值几个钢镚,现在却是连神魔都要垂涎的圣物,是旧时代文明的遗骸,被我供奉在货架上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防腐剂味道,混合着外面飘进来的腐烂气息,形成了一种独特的、令人作呕却又莫名安心的氛围。这种味道,叫做“活着”。
02
每天清晨,当紫色的毒雾像棉絮一样铺满街道,把世界包裹得像个发霉的橘子时,我就起床开门。门铃是那种老式的“叮咚”声,在死寂的废墟里传得很远,像是在给这死掉的世界招魂。
我的第一个客人通常是住在下水道里的“河伯”。他不是传说中的神仙,而是一头变异的巨型鲶鱼怪,长出了四肢,皮肤像癞蛤蟆一样疙疙瘩瘩,永远滴着腥臭的黑水。他走过的地方,会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,像是蜗牛爬过后的粘液。
河伯喜欢醋。他每次来,都要买走一整箱山西陈醋。他那两根长长的胡须在空中颤抖,那张阔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:“压味儿……压味儿……”他说这玩意儿能压住他身上的尸臭味,让他觉得自己还像个人,或者至少像个腌制过的咸鱼,而不是一坨烂肉。
他付给我的是深海里的夜明珠,或者是一些淹死在水里的人留下的金戒指。那些戒指上往往还缠着几根水草,或者是一截断指。我从不问东西的来路,这是规矩。在这个秩序崩塌的世界里,道德是最不值钱的狗屎,只有活下去才是硬道理。
03
超市的规则很古怪,像是一个神明的恶作剧。只要进了这扇门,任何攻击都会失效。不管是九阶的尸王,还是手握重兵的人类军阀,在这里都得乖乖排队结账。哪怕他们在外面杀得血流成河,进了门,也得把爪子收起来,把枪口朝下。
但我不能离开超市半步。一旦跨出那个门槛,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,随便一只变异老鼠都能咬断我的喉咙。我就像是被囚禁在这个充满物资的笼子里,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点点烂掉。我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货架上的一件商品,只不过是非卖品。
有一天,来了一个女人。她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丝绸旗袍,开叉处露出的腿上满是淤青和抓痕。她赤着脚,脚踝上沾满了黑色的泥浆,脚趾甲里全是血垢。她的眼神空洞,像两口枯井,里面什么都没有,连绝望都干涸了。
她盯着货架上的一块香皂看了很久。那是一块普通的茉莉花香皂,包装纸已经泛黄了,上面印着的茉莉花图案也有些模糊。
“我没有晶核。”她轻声说,声音细若游丝,仿佛随时会被空气中的尘埃压断,“我只有这个。”
她解开旗袍的领口,露出锁骨上一块红色的胎记。那胎记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在缓缓蠕动,像是一只活着的虫子,正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血液。
04
那是“血咒”,一种把自己献祭给魔神的契约。这女人是个祭品,一个从祭坛上逃出来的、不洁的祭品。那红色的虫子是魔神的标记,无论她逃到哪里,最终都会被吞噬。
我叹了口气,把香皂扔给她。“拿走吧,算我请你的。这玩意儿放久了也没味儿了,跟这世道一样。”
女人愣住了,她下意识地接住香皂,双手颤抖着把它捧在心口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,冲刷着她脸上的污垢,留下一道道白痕。她没说谢谢,转身跑进了雨幕里。那背影瘦弱得像一片枯叶,瞬间就被黑暗吞没了。
其实我不是发善心,我是嫌麻烦。那块胎记里的东西太邪性,真要收了她的代价,我怕这超市里从此多出一股洗不掉的血腥味。在这个世道,善意有时候比恶意更让人难以消受。那块香皂,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后一点体面。
05
生意并不总是这么太平。超市的存在,本身就是一种原罪。在这个饿殍遍野的世界里,拥有一屋子的食物,就像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处女走进了狼群。
北边废墟里崛起了一个叫“铁浮屠”的势力,首领是个独眼龙。据说他吃过变异兽的心脏,力大无穷,皮肤硬得连子弹都打不穿。他早就盯上了我的超市,派人来试探过好几次,都被超市的防御机制挡了回去。那些探子要么被弹飞,要么在门口跪地求饶。
但这次不一样。
那天傍晚,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墨汁的破抹布,随时都会拧出黑水来。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引擎声,地面开始震动,货架上的罐头瓶子跟着叮当作响,像是在瑟瑟发抖。
我走到门口,看见几十辆改装过的装甲车像一群钢铁怪兽,把超市围了个水泄不通。车身上焊满了尖刺和铁板,挂着骷髅头和干瘪的人皮。车顶上架着重机枪,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的玻璃门。
独眼龙站在最前面的一辆坦克上,手里拎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开山刀,那刀刃上有缺口,那是砍骨头砍出来的。他冲我咧嘴一笑,露出满口黄牙,牙缝里还塞着红色的肉丝。
06
“阿生老板,生意兴隆啊。”独眼龙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刺耳,震得玻璃门嗡嗡作响,“兄弟们饿了好几天了,肚子里的肠子都在打架。想借你的宝地开个仓,放个粮,顺便借老板的脑袋当个夜壶用用。”
我靠在门框上,手里依旧盘着那两颗骨头核桃,淡淡地说:“本店概不赊账,也没这规矩。要想买东西,拿晶核来;要想抢,掂量掂量自己的命够不够硬。”
“规矩?”独眼龙狂笑起来,笑声像是一群乌鸦在叫,“老子的刀就是规矩!这破玻璃壳子能挡住丧尸,挡得住老子的炮弹吗?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拳头大才是真理!”
他一挥手,坦克的主炮缓缓转动,齿轮咬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。炮口对准了超市的大门,像是一只巨兽张开了嘴。
空气凝固了。我能感觉到超市的防御屏障在微微颤抖,它虽然强大,但并非坚不可摧。系统曾经警告过我,如果是这种重火力的持续轰炸,屏障的能量会消耗得非常快。
我心里其实慌得一匹,手心里的汗把核桃都浸湿了,但脸上还得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死样。输人不输阵,这是我在南方弄堂里学会的生存哲学。越是怕,越要笑。
“开炮!”独眼龙一声令下,声音里透着嗜血的兴奋。
轰!
一枚炮弹带着尖锐的啸叫声,划破了沉闷的空气,狠狠撞击在无形的屏障上。巨大的冲击波让整座超市剧烈摇晃,货架上的方便面哗啦啦掉了一地,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,落进了我的茶杯里,把那杯本来就苦涩的茶变得更加难以下咽。
屏障泛起一阵剧烈的涟漪,像是被石头砸中的水面,光芒忽明忽暗。紧接着是第二发、第三发……爆炸声震耳欲聋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
“咔嚓。”
一声细微的脆响,在轰鸣声中显得格外清晰,像是某种精美的瓷器碎裂的声音。我回头一看,那扇擦得锃亮的玻璃门上,出现了一道头发丝细的裂纹。
独眼龙显然也看见了,他兴奋地咆哮着,独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红光:“给我打!打破这乌龟壳,里面的东西全是我们的!女人、烟酒、肉罐头,统统都有!谁抢到归谁!”
贪婪如同瘟疫,瞬间感染了所有人。那些暴徒像疯狗一样冲了上来,用枪托、用铁棍、用身体疯狂地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屏障。他们的脸贴在屏障上,五官扭曲,口水横流,就像是一群饿鬼在拍打着天堂的大门。
就在那道裂纹即将扩大,就在暴徒们的欢呼声即将达到顶点的瞬间,一股恐怖到让人窒息的威压突然从天而降。
天空中的乌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撕开,露出了后面猩红色的苍穹。一个庞大的黑影缓缓降落,遮住了所有的光线。那不是人类,也不是普通的变异兽,那是传说中盘踞在死火山深处、以岩浆为食的“红莲魔主”。
它浑身燃烧着黑色的火焰,每走一步,地面的积水就被瞬间蒸发,发出“滋滋”的声响,升腾起白色的雾气。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,空气变得焦灼而滚烫。
魔主无视了那些目瞪口呆、手里还举着武器的暴徒,径直走到超市破碎的门前。它那张燃烧着烈火的脸贴近玻璃,巨大的鼻孔喷出两道黑烟,发出了雷鸣般的声音,震得地面都在颤抖:
“老板,上次预定的那箱草莓味棒棒糖,到货了吗?我家小女儿闹着要吃,再不给,我就把这方圆百里都烧成灰,连只蚂蚁都不留。”
07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。独眼龙手里的开山刀“当啷”一声掉在了地上,砸到了他自己的脚背,但他连哼都没敢哼一声。
在红莲魔主那如山岳般的身躯面前,他的坦克像是个劣质的铁皮玩具,渺小得可笑。魔主仅仅是侧过头,那双燃烧着岩浆的眼睛扫了独眼龙一眼,那种眼神里没有愤怒,只有漠视,就像人类看着脚边的一只臭虫。
紧接着,那辆威风凛凛的坦克开始融化。钢铁像蜡烛一样瘫软下来,红色的铁水流淌在地上,里面的驾驶员连惨叫都没发出来,就化作了一缕青烟,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。
“吵死了。”魔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,就像赶苍蝇一样。
一股黑色的热浪卷过,站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暴徒瞬间变成了火人。他们在地上翻滚、哀嚎,皮肤碳化、剥落,露出焦黑的骨头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烤肉焦糊的恶臭,那是死亡的味道。
我咽了口唾沫,强压住狂跳的心脏,转身从柜台底下搬出一个粉红色的纸箱子。那箱子上印着可爱的卡通草莓图案,与这地狱般的场景格格不入。
“到了,到了。”我推开那扇已经裂了缝的门,把箱子递了出去,“这是最后一箱,草莓味的,特意给您留的。这可是珍藏版,里面还送贴纸呢。”
魔主那只覆盖着黑色鳞片的巨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箱子,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捧着一颗易碎的鸟蛋。它那张狰狞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类似于慈父的憨笑,那笑容在火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。
“好,好。”它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得滴血的石头,扔给我,“这是火精,万年火山底下的,抵账。”
说完,它看都没看那些吓瘫在地上的人类一眼,抱着棒棒糖腾空而起,像一朵乌云般消失在滚滚天际之中。只留下一地的灰烬和还在融化的铁水。
08
危机解除了,以一种荒诞而又合乎逻辑的方式。
独眼龙和他的残部连滚带爬地逃走了,连那几辆没融化的车都不要了。他们像是见到了鬼,或者说,见到了比鬼更可怕的东西。从此以后,“长生”超市的传说在废墟里传得更邪乎了。有人说我是魔主的私生子,有人说我是地狱的守门人,还有人说我是上个文明留下的生化兵器。
其实我只是个卖杂货的,一个想在这乱世里苟活的普通人。
那道裂缝还在玻璃门上,我没修。它像是一道伤疤,横亘在我和外面的世界之间,提醒着我这个世界的脆弱。每当风吹过,裂缝就会发出细微的呜咽声。
生意越来越好。除了怪物,人类的高层也开始偷偷派人来。他们穿着厚重的防护服,像做贼一样溜进来,用黄金、古董、甚至是年轻女人的初夜权来换取一包香烟或者一瓶抗生素。
我拒绝了那些乱七八糟的“货币”,只收晶核和稀有矿石。
我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,为了半包饼干像狗一样摇尾乞怜,为了活命出卖尊严。人性的尊严在饥饿面前,比一张湿透的卫生纸还要薄,一捅就破。
09
日子像发霉的年糕一样,一天天粘稠地过着,甩都甩不掉。
有一天,那个买香皂的女人又来了。这次她穿了一身干净的迷彩服,头发剪短了,显得干练利落。手里提着一把改装过的冲锋枪,枪身上缠着红色的布条。她的眼神变了,那两口枯井里有了水,虽然是冰冷的死水,但至少有了光。
她成了一个佣兵团的小头目,据说在南边杀出了点名堂,人送外号“血罗刹”。
“谢谢你的香皂。”她把一袋沉甸甸的晶核放在柜台上,声音依旧不大,但多了一份硬气,“我想买一箱午餐肉,还有……一包卫生巾。”
我给她拿了货。她没多说话,扛起箱子就走。走到门口时,她停顿了一下,背对着我说:“那块香皂,我用了很久。每次洗澡的时候,闻着那股茉莉花味,我就觉得这三年来,只有那一刻,我还像个人。”
我没说话,只是继续盘着手里的核桃。
在这个满是烂肉和机油味的世界里,清洁本身就是一种奢侈的信仰。她洗去的不仅仅是污垢,还有那些强加在她身上的屈辱。
10
随着时间的推移,超市里的库存开始减少。虽然那个神秘的系统会定期补货,但有些东西是补不回来的。比如那种老式的玻璃瓶汽水,喝完要退瓶子的那种;比如那种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脸盆,摔在地上会掉瓷的那种。
那些东西带着旧时代的魂,用一件少一件。每卖出去一件,我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。
我也开始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。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,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。我每天看着形形色色的欲望在柜台前上演,贪婪、恐惧、卑微、疯狂……我就像是在看一出永远不会落幕的丑剧。
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守着坟墓的看门人,超市就是那个巨大的坟墓,埋葬着人类文明最后的残渣。而我,是这里唯一的活死人。
有时候我会想,如果有一天超市里的东西卖光了,或者我也死了,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?大概会彻底变成野兽的乐园吧,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被扯下来。
11
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,一个特殊的客人来了。
它没有实体,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,像是从最深的夜色里剪下来的一块,没有五官,没有轮廓。它飘进超市时,所有的灯光都暗淡了下来,连空气都结了冰,货架上的罐头瓶子上结了一层白霜。
它是“虚无”,是这末世的终极恐惧,吞噬一切存在的概念。它不吃肉,不喝血,它吃的是“意义”。
“我饿。”它的声音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,冰冷刺骨,像是无数根针在扎我的脑浆。
“想吃什么?”我问,手心里全是冷汗,但我还是强迫自己坐直了身子。
“吃……记忆。”它说,“我要吃掉这家超市里所有的‘过去’。这里每一件东西上都附着着旧时代的记忆,那是我想吃的美味。作为交换,我可以让你离开这里,去一个没有末世的新世界。那里有阳光,有花香,有正常人,没有丧尸,没有辐射。”
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。离开这个鬼地方,去过正常人的生活,娶妻生子,老死床榻。
但我看着货架上那些落满灰尘的商品,看着那道裂了缝的玻璃门,看着柜台上那两个被我盘得油光发亮的骨头核桃。我想起了那个为了罐头拼命的独眼男人,想起了那个抱着香皂哭泣的女人,想起了那个给女儿买棒棒糖的魔主。
12
“不卖。”我淡淡地说,声音虽然轻,但很坚定。
黑影似乎愣住了,那团黑暗剧烈地波动了一下,“为什么?这里只有腐烂和绝望。你留在这里,早晚也会变成疯子。”
“因为这些东西,是这烂透了的世界里,最后一点念想。”我点了一根烟,深吸一口,辛辣的烟雾呛得我咳嗽起来,眼泪都咳出来了,“要是连这点念想都被你吃了,那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?这世界虽然烂,但它是真实的。你那个新世界,太干净了,干净得让我恶心。”
黑影沉默了许久,整个超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最后,它缓缓消散,像是一滴墨水滴进了大海。
“你会后悔的。”它留下这句话,像雾一样退去。
我后悔吗?也许吧。但我知道,如果我走了,那个喜欢吃棒棒糖的魔主女儿会哭,那个喜欢用陈醋压尸臭的河伯会疯,那个靠着一块香皂找回尊严的女人会崩溃。
我是个俗人,当不了救世主,但我至少能守住这最后一盏灯,哪怕这灯光微弱得随时会熄灭。
13
日子虽然照旧过,但那晚“虚无”来过之后,超市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就像是一锅炖了很久的老汤,被人偷偷舀走了一勺最精华的油花,剩下的汤虽然还是那个味儿,但喝进嘴里总觉得寡淡。
货架上的东西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化。那排原本红得刺眼的旺仔牛奶,罐身颜色好像暗了几分,那大眼仔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傻乐,反而透着一股子贼眉鼠眼的机灵劲儿。还有那堆卫生巾,包装袋摸上去总是凉沁沁的,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,或者说是刚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。
系统补货的速度也慢了。以前是每天凌晨三点准时刷新,现在有时候要拖到天亮,有时候甚至会缺斤少两。我问过系统,脑海里只回荡着一阵电流的杂音,像是老式电视机收不到信号时的雪花声。
我隐约觉得,那晚我拒绝了“虚无”,这超市虽然保住了,但也付出了某种看不见的代价。这世上哪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好事,能量守恒定律在这鬼地方虽然失效了,但因果报应好像还在。
14
半个月后,来了一个奇怪的老头。
他穿着一身那种旧时代只有大领导才穿的中山装,扣子扣得严严实实,风纪扣都系得一丝不苟。衣服虽然洗得发白,但熨烫得极平整,连个褶子都没有。在满大街都是衣衫褴褛、浑身流脓的幸存者中间,他干净得像是个异类,或者说,像是个刚从纪念馆里走出来的蜡像。
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,那包皮质极好,虽然磨损了,但被擦得锃亮。他走进超市的时候,没像别人那样东张西望,也没对货架上的食物流露出饿狼般的眼神。他只是背着手,像视察工作一样,在货架间慢慢踱步。
“老板,有墨水吗?”他走到柜台前,声音洪亮,中气十足,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我愣了一下。这年头,有人买刀,有人买药,有人买女人,甚至有人买毒药求死,但买墨水的,他是头一个。
“有。”我弯腰从柜台最底下的角落里翻出一瓶“一得阁”,瓶身上落满了灰,“这玩意儿没人要,放了三年了,不知道干没干。”
老头接过墨水,拧开盖子闻了闻,脸上露出一丝陶醉的神情。“好东西,墨香还在。这股子臭味儿熏天的世道里,也就这点墨香能让人清醒清醒。”
15
“怎么卖?”老头问。
我打量着他。他身上没有晶核的能量波动,也没看见什么值钱的首饰。
“这东西不值钱,你看着给吧。”我重新拿起核桃盘了起来。
老头笑了笑,那种笑很含蓄,只动了动嘴角。他把公文包放在柜台上,小心翼翼地打开。里面没有文件,也没有武器,只有一叠叠整整齐齐的……纸钱。
不是那种给死人烧的黄纸,而是旧时代的钞票。红的、绿的、紫的,一沓沓码得像砖头一样。
“老板,我知道这东西现在就是废纸。”老头抚摸着那些钞票,眼神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手,“但在我眼里,这是秩序,是信誉,是一个国家、一个文明存在的证明。我用这一包‘信誉’,换你这一瓶墨水,行不行?”
我盯着那些钞票看了很久。上面印着的伟人头像依旧慈祥,山水图案依旧壮丽,但在末世的灯光下,它们显出一种荒诞的凄凉。
“行。”我收起了那一包废纸,“但这玩意儿我不能当钱花,只能当柴火烧。”
“烧了好,烧了好。”老头喃喃自语,“烧了也是个念想,总比烂在泥里强。”
他拿着墨水走了,背挺得笔直。后来我听说,废墟南边有个疯老头,每天在一面断墙上写大字,写的内容没人看得懂,都是些“礼义廉耻”、“国泰民安”之类的词。写完了就坐在墙根底下哭,哭完了接着写。
16
老头走后没几天,那个“河伯”又来了。
这次他没买醋,而是拖来了一个巨大的麻袋。麻袋还在蠕动,里面发出“呜呜”的闷响。
“老板……换……换这个……”河伯把麻袋往柜台上一扔,一股浓烈的海腥味扑面而来。
我解开麻袋口一看,里面竟然是一只活着的“人鱼”。
不是童话里那种上半身美女下半身鱼尾的生物,而是一种畸形的结合体。它的上半身是个干瘪的老太婆,长满了鳞片,下半身却是一条粗壮的章鱼触手。它瞪着一双浑浊的鱼眼,惊恐地看着我。
“这是深海里的……祭司……”河伯结结巴巴地说,“它的血……能治病……能让人……长生……”
我皱了皱眉。这玩意儿看着就让人反胃,而且那老太婆的眼神里透着股怨毒,不像是善茬。
“我不收活物。”我冷冷地说,“尤其是这种开了智的活物。”
“可是……我要……我要那个……”河伯指着货架最顶端的一个红色的盒子。
那是一个八音盒,打开会转圈跳舞的那种,放的是《致爱丽丝》。这是我从一个死去的富家小姐手里收来的,一直摆在那儿当装饰。
“你要这个干嘛?”我有些好奇。
“送……送给她……”河伯那张丑陋的大脸上竟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红晕,他指了指下水道的方向,“下面……有个女尸……还没烂……我想……我想娶她……”
我听得头皮发麻。一头变异的鲶鱼怪,想用一个深海祭司换一个八音盒,去向一具女尸求婚。这末世的爱情,还真是他妈的感天动地,又恶心又浪漫。
17
最后我还是把八音盒给了他,但没收那个“人鱼”。我让河伯把那玩意儿扔得远远的。
河伯抱着八音盒,欢天喜地地走了。那八音盒在他满是粘液的手里发出清脆的“叮叮咚咚”声,在这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那天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。
梦见整个超市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船,漂浮在黑色的血海上。货架上的罐头都变成了人头,方便面变成了肠子,洗发水变成了脑浆。那个买香皂的女人坐在船头梳头,梳下来的全是蛆虫。那个写大字的老头站在船尾,把那一包钞票一张张撒进海里,每撒一张,海里就伸出一只手来抢。
而我,坐在柜台后面,手里盘着的不是核桃,而是两颗眼珠子。
醒来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满身冷汗。窗外的雨停了,天边竟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绿色光芒。
那是极光?不,那是辐射云。
“看来,又有大麻烦要来了。”我从柜台下摸出一把霰弹枪,那是独眼龙留下的遗产。虽然在超市里用不上,但握着它,心里总归踏实点。
18
绿色的辐射云像是一层厚厚的霉菌,覆盖了整个天空。紧接着,开始下“雪”了。
那不是雪,是某种白色的孢子。它们轻飘飘地落下来,落在地上、墙上、尸体上,立刻就开始生根发芽,长出一层毛茸茸的白色菌丝。
那些菌丝长得极快,不出半天,整个城市就像是发了霉的面包。
超市的防御屏障上也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菌丝,光线透不进来,屋里黑得像坟墓。我不得不把所有的灯都打开,发电机轰隆隆地响着,震得人心烦意乱。
门铃没响,但有人在敲门。
“咚、咚、咚。”
声音很沉闷,不像是手敲的,倒像是用头在撞。
我走到门口,透过玻璃上仅剩的一点缝隙往外看。
外面站着密密麻麻的人。不,那是被菌丝寄生的人。他们的脸上、身上都长满了白毛,眼睛被菌丝遮住,只剩下两个黑洞。他们像僵尸一样挤在门口,机械地用头撞击着玻璃门。
而在人群的最后面,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。他身上干干净净,一尘不染,脸上戴着一个防毒面具,手里拿着一个记事本,正在写写画画。
他看见我在看他,竟然停下笔,冲我挥了挥手,然后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那手势很优雅,像是在邀请我参加一场盛大的舞会。只不过这场舞会的舞伴,都是这群发了霉的死人。
19
那个白大褂并没有急着进攻。他像是来做客的,慢条斯理地跨过那些被挤压得变形的“菌人”尸体,走到玻璃门前。隔着那层爬满白色菌丝的屏障,我能看清他的眼睛。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,全是眼白,里面游动着细小的、像线虫一样的白色丝状物。
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扩音器,那种以前菜市场大妈用来喊“清仓大甩卖”的廉价货,放在嘴边,声音却透过厚厚的玻璃和菌丝,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。
“你好,我是白医生。”他的声音温润如玉,听不出半点杀气,倒像是午夜电台的情感主播,“我是来给这个世界治病的。”
我隔着玻璃冷冷地看着他,手里紧紧握着那把霰弹枪,虽然我知道这玩意儿对他可能连个屁用都没有。
“你的超市,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病灶。”白医生指了指货架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,“这些东西——防腐剂、色素、塑料、工业糖精……它们是旧时代的毒瘤,是阻止生命进化的绊脚石。我的孩子们,”他指了指身后那些还在撞门的菌人,“他们才是未来。他们不需要进食,不需要排泄,甚至不需要思考,只要阳光和水就能活下去。这才是完美的生命形式。”
“完美的真菌培养皿吧。”我讥讽道。
白医生并不生气,他甚至笑了笑,“随你怎么说。把超市交给我,我会把它封存起来,作为旧文明的标本。而你,我可以让你成为我的‘零号病人’,保留你的意识,让你永生。”
“去你妈的永生。”我吐了一口唾沫,正好吐在玻璃门的那道裂缝上,“老子宁愿烂在泥里,也不想变成一朵长毛的蘑菇。”
20
谈判破裂。白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,收起了扩音器。
“那就没办法了,手术开始。”
他打了个响指。
原本只是机械撞门的菌人们突然停了下来。紧接着,他们的身体开始剧烈膨胀,像是被充了气的气球。皮肤被撑得透明,能看见下面翻滚的白色菌液。
“砰!砰!砰!”
一连串沉闷的爆裂声响起。那些菌人竟然自爆了。
飞溅出来的不是血肉,而是浓稠的、带有强腐蚀性的白色孢子云。这些孢子像是有生命一样,疯狂地附着在防御屏障上,分泌出一种刺鼻的酸液。
“滋滋滋……”
原本坚不可摧的屏障开始冒烟,那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。系统发出的警报声尖锐得像是指甲划过黑板,刺得我耳膜生疼。
“警告!警告!防御能量急剧下降!屏障完整度剩余30%……20%……”
屋里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,忽明忽暗。货架上的商品在震动中纷纷掉落,那一罐罐午餐肉滚得满地都是,像是一群受惊的老鼠。
我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。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战斗。我只是个看店的,而外面那个,是想重塑生态系统的疯子。
21
就在屏障即将破碎的瞬间,一道红色的影子突然从废墟的阴影里杀了出来。
那是“血罗刹”,那个买香皂的女人。
她手里的冲锋枪喷吐着火舌,子弹是特制的燃烧弹。每一发子弹打在菌人身上,都会腾起一团橘红色的烈火。火焰似乎是这些真菌的克星,那些原本不知疼痛的怪物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,空气中瞬间充满了焦臭味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我冲着外面大喊,虽然我知道她听不见。
她没有回答,只是像个疯子一样在菌人群里冲杀。她的动作迅猛而狠辣,每一次挥刀都能削下半个长满蘑菇的脑袋。她身上的迷彩服很快就被染成了黑白色——那是菌液和灰烬的混合物。
紧接着,地面开始震动。下水道的井盖被猛地顶飞,一股黑色的洪流喷涌而出。
是河伯。他带着他的“水族大军”来了。那是一群变异的巨鼠、蟾蜍和水蛇,它们身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淤泥,那是下水道里积攒了百年的污秽。
“谁……谁敢动……我的……八音盒……”河伯咆哮着,挥舞着一根生锈的钢筋,像是一台推土机一样撞进了菌人群里。
淤泥和真菌纠缠在一起,黑色和白色在废墟上厮杀。这是一场肮脏的战争,没有战术,没有荣耀,只有最原始的吞噬和撕咬。
22
白医生的脸色终于变了。他没想到,这个“病灶”竟然还有这么多“并发症”。
“愚蠢的旧生物。”他冷哼一声,双手猛地插入地面。
无数根粗大的白色触手从地下破土而出,像是地狱里伸出的鬼手,瞬间缠住了河伯和血罗刹。那些触手上的吸盘疯狂地分泌着孢子,试图将他们同化。
“阿生!开门!”血罗刹突然冲着我大喊,她的声音嘶哑,带着一丝决绝。
我愣了一下。开门?如果开了门,那些孢子会瞬间涌进来,我也得死。
“快开门!我有办法!”她吼道,一根触手已经缠住了她的脖子,勒得她满脸通红。
我看了一眼手里那两颗盘得发亮的骨头核桃,心一横,按下了红色的按钮。
“咔哒。”
玻璃门缓缓滑开。
外面的喧嚣声、恶臭味、热浪瞬间涌了进来。
血罗刹猛地挣脱了触手,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包裹,用尽全身力气扔进了超市,正好落在我的脚边。
“那是……炸弹?”我吓了一跳。
“那是‘死神’!”她惨笑着被触手拖向半空,“那是旧时代留下的高浓缩消毒液!把它引爆!只有那个能杀死母体!”
我看着脚边那个贴着骷髅标志的塑料桶,上面写着“工业级次氯酸钠”。这玩意儿在末世前是用来刷厕所的,现在却是拯救世界的核武器。
23
白医生显然也认出了那是什么。他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脸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表情。对于他们这种纯粹的真菌生命体来说,高浓度的消毒液就是最致命的剧毒。
“住手!”他尖叫着,无数根触手疯狂地向超市涌来,想要抢走那个塑料桶。
我看着那些像蛇一样扭曲的触手,看着被吊在半空中挣扎的血罗刹,看着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河伯。
我突然觉得很可笑。
我们这群人,一个是卖过期食品的奸商,一个是出卖肉体的祭品,一个是吃腐肉的怪物。我们是旧时代的残渣,是早就该被扫进垃圾堆的垃圾。
但现在,这堆垃圾要反击了。
“本店清仓大甩卖,买一送一,送你上西天。”
我举起霰弹枪,枪口对准了那个塑料桶。
“砰!”
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云霄。
没有火光,只有一片刺眼的白色雾气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。那是高浓度的氯气和消毒液雾化后的混合物。
那股味道,刺鼻、辛辣、令人窒息。那是医院太平间的味道,是公共厕所的味道,是文明社会为了掩盖腐烂而制造出的最强烈的“洁净”味道。
在这个味道面前,那些所谓的“完美生命”就像是遇到了开水的雪花,瞬间融化。
24
白医生发出了凄厉的惨叫。他的身体开始溃烂,那些白色的菌丝在消毒液的雾气中迅速枯萎、变黑、化成一滩滩臭水。
那些菌人也纷纷倒下,像是一片被收割的麦子。
我躲在柜台后面,戴着早就准备好的防毒面具——这是超市里卖不出去的滞销货,没想到救了我的命。
雾气持续了整整十分钟。
当一切平息下来的时候,超市里一片狼藉。货架倒塌,商品散落一地。那个装着消毒液的塑料桶已经炸成了碎片。
门外,白医生不见了。地上只留下一件空荡荡的白大褂,上面沾满了黑色的粘液。
血罗刹躺在泥水里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身上的迷彩服已经被腐蚀得破破烂烂。河伯趴在不远处,那身癞蛤蟆皮被烧掉了一层,露出里面鲜红的肉。
雨又开始下了。这次是干净的黑雨,冲刷着地上的白毛和黑水,把一切都搅和成一锅烂泥。
我摘下面具,深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的空气。
真好闻。这才是活着味道,哪怕带着毒。
25
那场大战之后,“长生”超市停业整顿了一个月。
系统像是死机了一样,很久都没有反应。直到有一天早上,我醒来的时候,发现货架又被填满了。而且这次多了一些新东西:云南白药、速效救心丸,还有那种老式的风油精。
看来系统也觉得,这世道活着太不容易,得多备点药。
血罗刹和河伯都养好了伤。河伯还是老样子,每天来买醋,顺便给他的“未婚妻”带点小玩意儿。血罗刹来得少了,听说她带着佣兵团去了更远的北方,说是要去那里找什么“净土”。
临走前,她来跟我道别。
“这世上哪有什么净土。”我靠在修好的玻璃门上,递给她一包中华烟,“都是烂泥坑,只不过有的坑深点,有的坑浅点。”
她接过烟,别在耳朵上,笑了笑。那笑容里不再有苦涩,多了一份洒脱。
“就算是烂泥坑,也得找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。”她说,“走了,老板。要是哪天我死了,记得给我烧点纸,别烧那种假钞,要烧真货。”
她走了,背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雾气里。
26
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死寂。
我依旧每天坐在柜台后面,盘着那两颗骨头核桃。核桃已经被我盘成了暗红色,像是凝固的血块。
那个写大字的老头再也没来过。倒是那个红莲魔主又来了一次,这次他没带晶核,而是扛来了一整座火山的硫磺矿,说是要换一箱冰激凌,给他女儿降降火。
我看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,看着那些在绝望中挣扎的生命。
有时候我会想,这家超市到底是什么?是诺亚方舟?还是潘多拉魔盒?
或许它只是一个观察者。它冷眼旁观着文明的毁灭与重生,记录着人性的光辉与丑陋。而我,只是个负责收银的记录员。
有一天深夜,门铃又响了。
这次进来的不是怪物,也不是幸存者。
是一个小女孩。
她穿着一条干净的白色连衣裙,抱着一个破旧的泰迪熊。她的眼睛很大,很亮,像是还没被这末世污染的星星。
她走到柜台前,踮起脚尖,把一颗亮晶晶的玻璃珠放在柜台上。
“叔叔,我想买一个希望。”她奶声奶气地说。
我愣住了。玻璃珠是那种小时候玩的最普通的弹珠,里面有一瓣彩色的花纹。
“希望?”我笑了,“小姑娘,这东西我这儿可没有。我这儿只卖吃的喝的。”
“妈妈说,这里什么都有。”她固执地看着我,“妈妈说,只要找到了长生超市,就能找到希望。”
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,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堵。
我转身,在货架的最深处翻找了一会儿。那里有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盒子,是我刚穿越来的时候,随手塞进去的。
我拿出铁盒子,擦掉上面的灰尘,递给她。
“拿去吧。”
小女孩打开盒子,里面是一把种子。向日葵的种子。
“这是什么?”她好奇地问。
“这是太阳的碎片。”我轻声说,“把它种在土里,等它长出来,你就看见希望了。”
小女孩抱着盒子,开心地笑了。她把那颗玻璃珠留在了柜台上,转身跑出了门。
我拿起那颗玻璃珠,对着灯光看了看。
那里面,倒映着我那张沧桑的脸,还有这间破旧却温暖的超市。
玻璃门外的雨停了。东方的天际,竟然裂开了一道缝,漏出了一丝微弱的、金色的阳光。
那是久违的黎明。
我把玻璃珠放进口袋,重新拿起核桃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“欢迎光临长生超市。”我对着空荡荡的门口说,“只要你付得起代价股票配资网门户,这里连明天都有得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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